省城拟普通爱好者,我专科生文化程度不高,杠我就是你对(电子厂打工妹,工作忙更新不稳定

老板,切一撮上海人(二)小上海去了上海里

第一章戳我 

《老板,切一撮上海人》的前9k是2013年写的,当时其实完结了,但……烂尾了,烂得我电脑里都没存那个结局,贴吧可能有。作为一部早期作品吧,当时笔力不足,诠释不了我想表达的内涵,典型的“高开低走”。早期新手都有这个问题,现在我也只是……尽力一试。

现在这个结局是2020年重新补的。7年了,我脸上长皱纹了,文风也变了,您将就着食用吧。万幸的是,当年那个内核够硬,时至今日依然有重写的价值。

 

 

这一天,武汉起床之后,发现小上海不见了,他一开始并不慌张,这种事经常发生的。他赶忙坐轮渡,赶到了汉口老租界区的江汉关,果不其然看见小上海坐在马路边上,抱着膝盖,痴痴地抬头仰望江汉关。周围的人行色匆匆赶着去上班上学,只有小上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江汉关是一座带钟楼的西洋建筑,用来给船只收税,是武汉汉口的地标。在上海,有一座“江海关”,位于浦西外滩,基本上所有外滩的照片都有江海关出镜,它是上海的地标。江汉关和江海关外形特别相似,一样的岩石外墙,一样的柯林斯柱,一样的威斯敏斯特钟楼,顶上还插了一根旗杆,迎着江风,五星红旗飘扬。以前,这里悬挂的是英国国旗,毕竟是英租界。很长一段时间,修建于1861年的江汉关,是汉口最高的建筑,仅次于蛇山之上的黄鹤楼。

江汉关和江海关一样,是钟楼,也是灯塔。此时还没有改成《东方红》,延续着租界时代,用的是《威斯敏斯特钟声》报时。

 

小上海此时,正在睹物思乡。

 

找到了就好,没自杀就好。武汉想。以后死了我受处分那就处分吧,至少大桥修好前别死。

此时武汉长江大桥就快修好了,会联通武昌到汉阳,同时,从汉阳到汉口有一座“江汉桥”,两桥会把武汉三镇联为一体,不仅如此,还会打通京汉铁路和武广铁路,将北中国和南中国串联起来。

 

他牵起小上海的手,把他带离了此处,打算就近找个食堂过早。此时小上海又开始哭闹了:“我要吃葱油拌面,我不吃热干面!”

可是武汉哪里有上海葱油拌面呢?武汉心里不耐烦了起来,这段时间伺候这位小祖宗,他的生活闹得鸡飞狗跳。偶然间,他瞥见了江汉关,突然想起了个好东西。他牵着小上海的手,走进了江汉路租界区。这里都是租界时期的西洋老建筑,现在给了各大银行、政府部门办公。建筑就是这样,不用会坏,缝隙里会长出杂草,灰尘也会破坏墙体,电路会腐蚀,但用狠了也会坏。租给银行等人少的机构办公,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上海特别爱看洋人的玩意儿。此时抬起头,像个进城的乡下人一样,左顾右盼。这里是原汉口英租界,又沿着江边,风貌像极了上海外滩。看到汉口汇丰银行大楼时,小上海竟然流下了眼泪。在上海,也有一栋一模一样的大楼啊。汇丰银行,全称HK上海汇丰银行,总部在上海。

小上海用袖子擦着眼泪,要求上前摸一摸门口的罗马柱和石狮子,踩一踩那些石头台阶。

 

虽然这不是武汉的目的,但他还是耐着性子满足了小上海的要求,随即,他又带着小上海进了租界区的支路,小上海看着“南京路”这个地名指示牌,刚刚擦干的泪又落下了。上海的中心地段,就叫南京路,为了纪念上海由《南京条约》开埠。不过,武汉的南京路并不是市中心,它只是一条路,对应“南京路”的是武汉的“江汉路”,有江汉关的那个。

 

老租界建筑,依然不是武汉的目的。

 

在走了半公里后,武汉带着027号小上海到了一条弄堂,这条弄堂叫作“上海里”,门口摆了个小摊儿,武汉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上前去,小上海的欢呼雀跃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武汉赌对了。

 

“上海里”是抗战时期躲到武汉汉口租界避难的上海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的房子,也与上海一般,是中西合璧的石库门老建筑。此时,门口的摊子上,正坐了一群上海人,轻声细气地吃上海大馄饨。若是眯着眼睛看,恐怕这就是个上海日常街景。这样的民居,在北京称作“胡同”,在武汉和上海这样的长江沿岸城市,称作“弄堂”。

 

听着风中流动着的熟悉的方言,小上海上前与年过半百的老板攀谈。此时他也不计较什么松江口音上海话宁波口音上海话了,标不标准也无所谓,都到千里之外了,他们之间就是老乡。

 

“上海里”居住着1937年后陆陆续续来汉的上海人,此时是1957年。二十年了。这些上海人,或许已经繁衍出了第二代乃至于第三代,也和武汉本地居民通婚。他们的子孙后代不再是纯种的上海人,除了老一辈,新一代也不再会说上海话,而是操着一口“汉普”。

 

听到来汉工作的上海人,听着这熟悉的方言,馄饨摊老板也有了许多感慨:“你就和我孙子一样大,可他已经是个武汉人了!”

 

武汉随着小上海一起,点了一碗馄饨过早。他其实不是很习惯吃大馄饨,这玩意儿和水饺一样大,却是个馄饨。水饺是圆的厚皮,汤里也没有虾皮、紫菜,一般是清汤,馄饨则是方的薄皮,透过面皮可以看到馅儿,汤里也有杂七杂八的东西。

 

武汉本地只有小馄饨,还不叫它馄饨,叫它水饺,水饺则还是叫水饺。就像上海人管包子叫馒头。从个人角度来看,武汉认为上海的“叫馒头的包子”比他的“叫水饺的馄饨”诡异,毕竟水饺馄饨都是皮包肉,馒头是没有馅的,虽然在北方人看来他们半斤八两,都不正常。

此时,馄饨摊子上同时写了“水饺”和“馄饨”两个词,虽然说,它只卖馄饨,为了照顾武汉人的习惯,写上了“水饺”。二十年了,逃难来武汉的上海移民,也受到了武汉的影响。

 

就算小上海分外恋恋不舍,他还是打包了馄饨,边走边吃。毕竟马上要上班了,小上海的工作习惯分外良好,绝不迟到,更不会磨洋工,工作质量也高。这点也是武汉愿意一直容忍他的原因。

 

然而,“边走边吃”却是武汉人的习惯,大上海本人是极其反对边走边吃的,他嫌弃这样不体面。

“明天我还要来这里!早点来坐着吃!”小上海对武汉要求道。武汉盘算着长江大桥的工期,忍着不耐烦答应了。反正轮渡口就在江汉关下面,到了一江之隔的武昌,就是汉阳门,汉阳门就是武汉长江大桥所在的地方。轮渡就跟坐公交车一样便宜,无非是多走几步路。

 

自己带碗的话还能便宜五分钱。武汉想。这点跟热干面一样,自己带碗更便宜。

 

等到武汉骑着自行车把小上海送去工地,他回到了单位里,继续日常打听其他地方小上海的生存情况,却得不到任何消息。消息被截断了,不让外界知晓,这本身就说明了不正常。武汉惴惴不安,再度联系了大上海。

这次,终于没有北京在旁边了,大上海也没有犯哮喘。

听到武汉说早上带027号小上海去了“上海里”,大上海感慨道:“那个地方居然还在啊。”

淞沪会战战败后,大上海押送部分工厂撤退到武汉,当时就暂时在“上海里”落脚。武汉会战战败前,大上海又和武汉一起,押送聚集在武汉的工厂设备,撤退到重庆。

又听说了小上海见了“江汉关”“汇丰银行”落了泪,大上海也是分外不忍。

“好好待我们家孩子。”大上海叹道,“生死有命,怨不得人的。若是有变数,我会向燕然说的。这不是你的错。”

 

得到了这句语焉不详的保证,武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武汉还不知道,神州大地上的“小上海”已经死绝了,只有武汉这一支独苗。

其余的小上海,如南京这样离上海本部近的,想方设法回上海跳江了,幸福地重归家乡;如在沈阳、重庆、广州、宝岛这样离上海本部远的,由于生命力的衰竭,一点小事人就没了;而如天津的小上海,则因为天津地区的文化生命力,被同化掉了,一口的“津片子”,是笑着死去的,消失在了空气里。

 

或许,武汉的小上海也快了,却不知是哪种死法。

 

之前小上海随着来汉工作的技术人员住在大桥局员工宿舍,现在跟着武汉住在江边上的司门口。小上海的衣服,之前是找的一个郊区农妇帮忙洗的,现在是武汉亲自给他洗。

 

这一天,武汉坐在家门口的院子里,地上摆了个红色的大澡盆,澡盆里插了块红色搓衣板,他坐在小凳子上,弯着腰搓衣服。红色大澡盆有五种用途,一种是搓衣服,一种是洗小上海,一种是冬天的时候腌咸鱼、腌咸肉,腌渍好以后挂起来,一种是腌泡菜,腌渍好以后转移到缸里,最后一种是养鱼,有时候武汉从江湖里钓了新鲜的鱼虾蟹,会暂时养在澡盆里,留着晚些时候吃。

可谓是集齐卫生、清洁、饮食、加工、储藏的,五位一体绝世好盆盆。

由于今天过节,小上海提前下班了。他一进门,看到武汉在用洗他的盆子洗衣服,发出了一声尖叫。

小上海捂着双腮,惊恐道:“我平时就用的这个脏盆子洗澡的?”

武汉茫然道:“对啊……不过这个盆子不脏啊,我有洗的。有时候食物也是用它腌的。”

小上海尖叫道:“我就不该相信你的!”

武汉以为这是他日常矫情,也没去理会。平时小上海不会用武汉洗的碗和杯子,一定要用自己洗的。贴身的内衣也不会拿给武汉洗,也是他自己洗,还在水龙头下面冲刷好久好久。

 

等到武汉洗完了衣服,晾在了楼下的院子里,却见小上海拿了把刷子,还有一块海绵,这海绵武汉是认得的,小上海洗自己的杯子,也是用的它。

“哎哟我的个小祖宗哟……”武汉唉声叹气,却也由他去了。

 

很多很多年前,在武汉随着大上海一起内迁厂房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光景。那时武汉保持着军旅生涯的习惯,一个盆儿洗脸又洗脚,幸好他不是北方人,否则说不定拿它和面,而大上海,他有四个盆,洗脸的、洗pp的、洗脚的,还有一个洗衣服的。如果他是北方人,就会有五个,第五个用来和面。

 

等小上海仔仔细细刷好了盆盆,也到了饭点。今天的晚餐是腌笃鲜和泡饭,武汉经常给小上海做这两样,毕竟食材多是素的,学起来也快。腌笃鲜是一种火腿、笋干、蘑菇做的汤,泡饭,顾名思义,汤加米饭。都是上海人常吃的。也有复杂的高级的做法,但武汉不会做。

 

餐桌上第三样是鱼。清蒸鲢鱼,武汉今天花了5分钟时间从湖里钓的。在1957年的武汉,湖比现在多得多,说不定您现在住的小区就是湖填出来的,省府驻地水果湖虽然不是填的,却是湖干了以后留出的空地。这种江湖变迁,在武汉算是稀松平常了。

 

看见那条鱼,静静地躺在酱油汁水里,身上盖着葱丝蒜瓣姜末,小上海警惕地问道:“也在那个盆里养过?”

武汉耐着性子答道:“现钓现杀,我亲手杀的,不需要养。”

小上海这才松了一口气。在武汉地区,淡水鱼在餐桌上十分常见。鲢鱼是一种鱼刺很少的鱼,适合外地人吃。之前武汉给小上海做了“武昌鱼”,这是一种鳊鱼,卡得小上海差点死过去,喝下去了半瓶醋,吞了一整碗的米饭,都没有救回来。最后武汉把他送去卫生院,请了个医生用镊子夹出的鱼刺。

 

哪怕现在吃鲢鱼,武汉也是很小心,只让他吃有大刺的鱼肚子,还得自己去了刺以后亲手夹给他,坚决不能让他吃有鱼刺的背。说不定又会卡在哪个地方。

 

现在是1957年的9月底,秋老虎依然凶猛。吃了饭,武汉把竹床搬进院子里,又拿出了蒲扇,开始纳凉。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月,武汉人是睡在大街上的。现在院子里都是这样大大小小的竹床阵,男女老少都有。男的只穿个短裤,上半身打赤膊,女的也只穿个薄背心加短裤。

 

小上海不随着他睡外面,他嫌弃这样不体面。他宁可躲在家里,吹电扇,可惜,电扇吹出来的是热风。他半夜会起来用凉毛巾擦身上。又用凉毛巾擦竹席。

不过,在睡觉前,小上海还是会出来,因为“竹床阵”也是个重要的社交场所,他会在睡前待着外面,而且,有西瓜吃。

那时候“南汇8424西瓜”还没有面世,毕竟那是1984年的东西了,这种西瓜皮薄汁多,糖度恰当,最符合上海人的口味。现在,小上海将就着在吃普通的农村西瓜,有大大黑黑的西瓜籽,小上海用牙签一点点剔掉,用个小碗把西瓜籽装起来,明天给武汉炒成干货吃。而且,这些西瓜都是从瓜皮上切下来吃的,小上海拒绝啃着吃。瓜皮也不会丢,他要武汉切成丝,做清炒瓜皮当菜来吃。总而言之,一整个西瓜都不浪费。

“我的个小祖宗哟,好了没啊?”武汉一腿盘在竹床上,另一腿立起来,胳膊撑在膝盖上,手拿着蒲扇给自己、也给小上海扇风。人家的西瓜都吃完了,小上海的西瓜才刚刚剔掉西瓜籽。

 

西瓜汁水太甜了,也招蚊子,小上海身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包。武汉见了,拿出花露水给他搽。花露水是1908年在上海发明的,也主要在上海生产,由上海销往全国。在解放前,花露水的瓶身上,是旗袍女郎圆润的笑脸。

在那个年代,几乎像样一点的、知名一点的工业产品,都是上海生产的,要么就是和上海有关。

 

闻着熟悉的清冽的花露水味道,小上海嘴巴瘪起来,又像是要哭了。

“你就是个林妹妹,”武汉调侃道,“到武汉来是还泪的,所以你天天哭。”

小上海本来是不打算哭的,还是憋得住,但武汉一这么说,他真的哭了出来:“还不都是你,又穷又落后,谁想离开家支援农村建设啊……”

卧槽。武汉赶忙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这里,才放下心来。在武汉,尤其是汉口,解放前也有一些轻工业产品,而且许多上海厂家在这里设分部,也是数一数二的老牌工业城市。在1949年,中国只有5座大城市人口超过100万,其中就有武汉。现在8年过去了,武汉的地位,因为修长江大桥,聚集了全国的人才,地位不降反升。

小上海说别的地方是乡下,可能会被打,在武汉,一定会被打。虽然他可能也就是随口一说。

 

 

2020年3月17日星期二,5041字,2小时20分。

 

 

 

 

 

 

 

评论(19)
热度(148)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CranesLand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