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拟普通爱好者,我专科生文化程度不高,杠我就是你对(电子厂打工妹,工作忙更新不稳定

老板,切一撮上海人(一)小上海们即将团灭

写于2013年,有修改。

按照目前的姓名体系,改了城主的名字。

全文9350字。作为7年前的早期作品有很多硬伤,现在改起来不太容易,但至少很欢乐。

 

旁白:建国后为支援地方建设,由中央做主从上海身上切下了一撮一撮的上海人,发配到全国各地。在历史的偶合下,这些背井离乡的上海人成为了一撮又一撮奇特的种子,在神州大地上结出了一个又一个『小上海』。

 

今天早上的热干面还没有拌完,武汉就听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023号小上海死了。

 

他首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就释然了。

“023……是被送到重庆的小上海吧?估计是被重庆吓死的,也有可能是被他打死的,唉,意料之中。”

武汉一面唏嘘着,一面给027号小上海拌面。后者被绑在椅子上,含着热泪看着碗中的热干面。027小上海一点都不想吃这种又干又硬味道又大的麻油面条,深棕色的芝麻酱如同蚂蚁上树,在他眼里格外恶心。

小上海尖叫道:“你放开我!再给我塞那种东西,我就要被你哽死了!”

武汉不以为意,他挑出一根面条,捏开小上海的嘴,硬塞了进去。热烘烘的面条塞了满口,还被武汉捂住了嘴,小上海没办法往外吐,纠结了半天只好咽了下去。然后他即刻大哭起来,两条小短腿在悬空乱踢,就像是给人塞了毒药。

为了安抚小上海,武汉给他喂了一口牛奶:“一根根吃,你不会哽死的哈,乖。”

哪知小上海喝了牛奶,哭得更凶了:“没加糖!没加糖!你又没加糖!”

武汉温柔地说:“乖,糖吃多的会长蛀牙,你没看见本家上海得了牙病,去北京治牙疼治了半年还没好吗?他疼得半夜瞎叫唤,声音整个宾馆都听得到……”

 

武汉不否认他很享受强迫小上海吃热干面,更何况这还是中央的文件精神:地方要帮助小上海们尽快适应当地生活,小上海们要尽快融入当地生活,与当地群众打成一片。

027小上海刚来武汉的时候,非常嫌弃武汉做的菜。他要求清淡,微甜,但是武汉的饮食从早餐到晚餐几乎没有不重油重盐的,他非常不习惯。不习惯就吃得少,吃得少就长得小。本家上海来武汉看望小上海的时候,看见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被饿成这样,直接告到帝都,中央专门斥责了武汉,并向各地下达了以上文件。

武汉被骂了之后非常郁闷,为更加周到地照顾小上海的起居饮食,他干脆搬去和小上海一起住,同时……也顺便报复一下本家上海。

有什么不满意的当面提嘛,有必要在背后说吗?

 

一根根地饲喂完了小上海,武汉满意地给小上海拍背,帮助他把食物吞下去。同时又用手捂住小上海的嘴,防止小上海在打着充满奶气的嗝的时候不小心把热干面吐出来。

确认小上海完全吃好了之后,武汉给他松了绑。小上海前两天还能咬牙切齿地用上海话叽叽叽叽地骂武汉,今天却像是被拍傻了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武汉不以为意,靠在椅子上开始阅读有关023号小上海的文件。看到某行字的时候,脸色大变,丢下文件追了出去。

只见文件上写道:

    余双喜,男,1949年11月30日解放,现为中华XXXXX国XX省CC市。

    余双喜同志长期工作态度粗暴,责任心不强,并且经常侮辱棺材板。

    195X年X月X日,经黄沪笙同志举报,因涉嫌虐待023号黄小沪同志,被警告一次(同时被警告的还有因涉嫌虐待027号黄小沪的陈汉桥同志)。余双喜同志做出口头承诺,将尽心尽力照顾023号黄小沪同志,绝不宣传迷信恐吓、绝不侮辱023号黄小沪同志的棺材板。

195X年7月X日,余双喜同志带领023号黄小沪同志,从CC市中心步行到CC市边缘,再从XX市边缘步行到XX市中心(途中多次侮辱023号黄小沪同志的棺材板),造成023号黄小沪同志中暑住院。经检查,023号黄小沪同志身上多处晒伤,腿部韧带撕裂,膝盖多处擦伤,脚掌起泡约1厘米。

023号黄小沪同志向黄沪笙同志申请回原籍治疗,为顾全大局,支援CC市XX主义建设,王燕然同志不予批准黄沪笙同志申请,要求023号黄小沪同志在CC市治疗,痊愈后继续投身XX主义精神物质文明建设。

023号黄小沪同志住院期间,因多次与余双喜同志起冲突,抑郁之下于次日跳江自尽。

 

 为加强XX主义道德建设,严肃劳动纪律,对余双喜同志不服从组织安排,工作散漫,无组织纪律性的错误,中央决定给予余双喜同志记大过一次处分。

希望全体城市能引以为戒,自觉遵守组织纪律,团结其他城市,坚持良好的职业道德和工作作风,为XX主义精神物质文明的发展做出新贡献。

 

平心而论,武汉没有那么讨厌上海人。一是因为武汉和上海隔得太远,距离产生美,不像江浙地区的城市们和上海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拌嘴,以至于他们总是在背后编排上海。武汉曾经听过数个版本的顺口溜,比如说:

上海小瘪三,

穿着毛蓝衫,

来到南京紫金山,

一头栽下山。

 

第二个原因,就是上海人做的东西精细,做的事周到。晚清民国武汉和上海的那点儿事暂且不提,上海(国营企业生产的)货有多么好用也抛在一旁不说,单看最近小上海的工作成果,武汉也是十分满意的。

最近毛子的专家全部撤走了,扔下了修了一半的武汉长江大桥。027号小上海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参与大桥的建设。这些天他风里来雨里去,头顶小钢盔,抱着图纸在工地上从早待到晚。来的时候白白胖胖,现在变得又黑又瘦,脸都小了一圈。

 

这也是武汉担心小上海抑郁投江的重要原因。

当初中央从上海身上切上海人的时候,明确告诉过渝汉宁:

就这一撮,多的没有。

万一027小上海想不开真的从还没修好的长江大桥上跳了下去,少了他这个优质劳动力,对失去毛子专家的武汉而言,肯定是雪上加霜,整个工程要是再延期,搞不好南京长江大桥都要抢在武汉前面修好了。

这种事可说不准的——武汉前几天刚给南京打过电话,025小上海当时正坐在南京腿上给南京喂东西吃,一口一个“江宁哥哥”叫得特别欢,南京说了,025号黄小沪做事勤快,和他又处得好,南京长江大桥年内就能完成勘探,明年就能开工,南京甚至还夸下海口说一年不到就能修好,听得武汉心里发怵:真要是这样,武汉长江大桥就成了共和国史上最大的笑话。

 

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武汉已经想好了,不管怎么样也要把027小上海哄回来。

不吃热干面也可以,喝加糖的牛奶也无所谓。

只要能活到武汉长江大桥通车的那天,就行了。

 

武汉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从长江大桥蛇山段的引桥蹬了上去。蛇山在武昌江畔,正对着对岸的龟山。盛夏的龟蛇二山郁郁葱葱,透着一股浓浓的绿荫味。在绿树梢头歇息的小鸟正疲倦地啼叫,它们谁都不知道,它们面前这个蹬车蹬得气喘吁吁的青年,正亲身经历着一个奇迹——武汉长江大桥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

此时的小上海正指挥着几个工人搬运混凝土。他在安全帽里垫了一块大毛巾,手上抱着一瓶盐汽水。这些都是来慰问的妇联干部给他的。大妈们打听到这是上海来的小工程师,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们憋着一口弯管子普通话,对小上海啧啧称赞。

“才恁么年轻就成‘沪工(黄小沪工程师,简称沪工)’了,这以后还得了,上海来的伢就是聪明!”

“哎哟,我一直听说上海话好听,听着我全身上下都舒服。”

“这上海来的伢就是漂亮,以后留在武汉当湖北女婿算了!”

……

 

小上海听到这些话很兴奋,只要听到有人夸上海,他就兴奋。

上海和别的城市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不同的。为了支援地方建设,南京、武汉、东北各城也相继派出了不少市民,但是他们并没有在各地结出小南京小武汉小沈阳,唯独上海派出的几撮上海人结出了一串一串的小上海。

上海人对故乡的思念与骄傲,整体上讲比其他城市要强烈得多,对故乡的思念与对异乡的格格不入相互映衬,于是,小上海们出现了。

我是异乡人。

可我对故乡的思念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

倘若不能让我回到我出生的那块土地,那么就请让我的故乡来到我身边吧。

 

这一点是不是和犹太人很像呢?小上海想,犹太人这个民族在世界上流浪千年,无论他们来到何处,他们的信仰,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生活习惯,都如同滴到水里的油一般格格不入。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犹太人。

无论如何,我都是上海人。

 

对故乡的热爱还给小上海造成了另一个影响,只要看到和故乡有关的东西,他的心情就会迅速明朗起来。

比如说,上海产的凤凰牌自行车。

即使坐在上面的那个人今天早上还给他灌讨厌的热干面,小上海也很难抑制住自己去聆听那悦耳的车铃,更别提眼睛发亮地看着它缓缓停住,被人推着来到自己面前。

“我们上海产的东西就是好,就连车铃都比别的车好听,车身也比别的车漂亮。”小上海这么安慰自己。

 

武汉心中很纠结,也很疼痛。他确定了小上海在工地现场之后,立马打电话把妇联调过来,让大妈们看好小上海,尽量和他说说话,最好能拍拍马屁,让他不要像023号那样抑郁。然后亲自跑到进口商品供销社,去买了一个椰枣罐头。

为什么是椰枣罐头呢?因为他问了那个总是板着一张不耐烦的脸的社员,这是所有罐头里面最甜的,当然……也是最贵的,24块一个。当时一个工人的工资才56块。

 

小上海纠结了半天,打定主意不给武汉好脸色,于是别过头去不看那辆自行车。此时吃午饭的钟被打响了,也差不多到了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开始招呼工人们撤离工地,把武汉撇在一边。

但是武汉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的,他直接把小上海胳肢窝一卡,抱到了自行车上。

    小上海说:“你在干什么?快放手!资罗!下作!册那娘X!”

    小上海很生气了,但是这种等级的杀伤力在武汉耳朵里等于没有。五十年后有一个非正式研究指出,在武汉地区,只要大家都不说武汉话,社会问题有一半根本不会发生。武汉话即使是情人的呢喃,也像是在吵架。

更何况,小上海一激动就说上海话,武汉根本听不懂,其实刚才他听到的是: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武汉扯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捧着椰枣罐头,对小上海说:“小沪,我今天特地去买了椰枣罐头,你看喜欢不喜欢?”
    小上海还处于气愤状态,他在自行车上扭了两下,发现自己腿太短了下不来,但是也不愿意去理武汉,于是把罐头推开,尽量转过身子背对武汉。
    武汉毫不气馁,他用勺子把罐头撬开,然后绕到自行车另一边,还是捧着罐头,“要不,你先尝一下?西亚来的罐头,进口货,甜蜜蜜的。”
    小上海心想:“西亚?什么鬼地方,还‘进口’货?进口两个字太掉分了。”在小上海心中,有着和大上海一致的想法:进口货=米欧日,现在还可以勉强加个毛子。
    于是他又转过身,再次背对武汉。

    武汉今天的目的就是讨好这位小祖宗,把他哄开心,所以他还没觉得自己被拒有多掉底子,反而一次次地绕过来绕过去,就是要让小上海吃一口椰枣。
    饶了十几次,小上海看着武汉态度这么好,还不停地说好话,火气也消了大半,他矜持地舀了一颗椰枣,尝了一口,然后……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武汉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罐头坏了?他闻了闻罐头,甜津津的香气很正常,买罐头的时候也确认了不是“胖丁(胀气的坏罐头)”,应该没事啊。
    他试探地问道:“是不是不好吃?”
    小上海很想吐,但是他觉得把嚼了两口的食物吐出来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所以他和口中的椰枣斗争了很久,终于咽了下去。
    他含着泪水,用不太利索的舌头说:“没有……只是太甜了。”
    真的很甜,比无锡姑娘做的菜还甜。

    武汉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推荐他买椰枣罐头的社员,早知道他就买干果了。他打电话到帝都去问上海喜欢吃什么的时候,恰好上海不在,是北京接的电话,北京用一种很奇怪的调调说:“他呀,最喜欢吃那种圆圆、黑黑、硬硬、皱皱的桃板,最爱舔着吃……啊,对,是因为他牙疼。”

    武汉说:“我听说你们‘阿哥’喜欢吃桃板,下次买桃板给你吃吧。”
    小上海听到“阿哥”这个词,耳朵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渴望任何来自上海的东西。
    他说:“能叫阿哥给我从上海寄过来吗?”
    武汉心想大上海还在帝都治牙疼,怎么可能从上海寄东西,但是他还是满口答应,并且还许诺称最迟下星期寄到,小上海就像中了彩票一样,笑得乐呵呵的。

    武汉问:“这个椰枣太甜了,那就别吃了吧,我带回去处理掉。”二十四块钱啊,怎么说也得自己好好享受一下。
    小上海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既然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就没有吐出去的道理。他舀了几勺子泡椰枣的水,灌进盐汽水瓶里,稍微晃了晃,盐汽水就变成甜的了,他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
    小上海说:“不用了。我留着以后泡水喝吧……对了,回去之后把你喝水的茶杯给我用用,罐头不好放。”
    武汉喝水的茶杯是一个以前装咸菜的玻璃罐子,上次去帝都出差带回来的,特好用。他一直当宝贝似的捂着,还专门请妇联的同志打了个毛线套,方便提着走。
    武汉咬咬牙,好不容易把小上海哄好了,不能前功尽弃:“可以,我回去后洗干净给你送来。”
    谁知小上海说:“不要你洗,我自己洗。你卫生习惯不好,洗不干净。”
    如果是昨天的武汉,他可能会说,个斑马的,给你用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干什么。但是今天的武汉心里一直挂着023号小上海自杀的事,于是他又忍了。
    等着吧,小沪崽子。武汉长江大桥一修好,我就把你从桥上扔下去。

    另一方面,重庆现在很不爽。
    023号自杀之后,为了表示对此事的重视以及对中央的效忠,地方上的组织关了他的禁闭。为了防止他逃跑,组织派人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塞进汽车里七转八转,转得他快吐了之后,又被人带进了一个防空洞七转八转,好几次差点跌倒。
所以现在他在某个防空洞里的某个房间里。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没窗子),他只能数着送餐的时间来判断,有三餐的是白天,没有三餐的是黑夜。组织倒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叫他不停地写检讨,重庆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没什么好检讨的,于是拿纸折成飞机扔出去,然后射钢笔水,玩“打飞机”的游戏。

    这天,他打飞机打得酣畅淋漓时,突然有个小同志敲门,说从武汉打来一个重要电话,指明要他去接。
    重庆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其实是被关在自己办公室的地下室里。
他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混合着各种怨气,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反气旋,一直传到听筒对面的武汉那里。
    在闷热的八月,武汉突然觉得好凉快。
    他说:“兄弟伙,据说你被关禁闭了……”
    话还没说完,重庆就开火了:“XXX!XXX!XXXX!XXXX!XXXXX!X!”
    虽然重庆话和武汉话各种接近,但是……重庆这串话又快又急,武汉只能大致猜出来他可能是在说脏话。

    武汉打电话之前有点忐忑,重庆是要面子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自己专程打电话去问候是不是有点像往人家伤口上撒盐,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打了。
    这事得从他打给南京的电话说起。
    他许诺给小上海弄上海产的桃板,正好他知道南京自从领走了025号小上海后,就每个月出差去上海一次,于是想让南京帮帮忙。
    南京一听是给027号小上海弄桃板,就拖腔拖调地说:“桃板?是啊,上海最喜欢吃桃板了,可是人家有了北京的桃板,现在哪里看得上别的地方的桃板呢?帝都的东西就是好,别的地方都比不上。”
    武汉听得出来里面讽刺意味很浓,南京还有点像怨妇。
但是他只能装糊涂:“帮哈子忙撒,宁哥,反正你每个月都要去上海,帮我寄点东西嘛,邮费我出,下次请你吃饭……”
    南京显得更幽怨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上海?我是去不成了。呵,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去了。”
    武汉这次彻底糊涂了。
    南京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XXX会堂发生的事?之后北京就禁止所有子体小上海接近他们的原产地了。”
    武汉当然记得,每一座天朝城市都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们带着小上海去帝都听报告,所有城都集中在XXX会堂里,然后……大上海就出现了。当时所有的小上海都疯了,一个接一个地往大上海身上扑,哭着嚷着:“阿哥带我回家!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们一个踩着一个的肩膀,挣扎着去抓大上海的手,脖子,衣角,领带……最后,大上海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一片一片的,身上还被刮出了一丝一丝的红道道。
    那情景让武汉永生难忘,他从未见过上海如此狼狈。
    事后北京非常生气,他认为,上海人对家乡的狂热会造成严重后果,所以以后禁止所有的小上海回上海探亲。

    武汉问:“你每个月都去上海出差,就是为了偷偷带025号小上海回家看看?”
    南京说:“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和我这么好?呵,X子无情,戏子无义,他都占全了。 以前好得跟什么似的,遇到个什么事,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翻脸比他数钞票还快。”
    武汉有点搞不清楚南京究竟是在说025号小上海还是大上海,但是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搞定027号小上海要的桃板比较重要。

    武汉问:“宁哥,那你能弄到上海的桃板不?给我寄点吧。”
    南京嗤笑了一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我去不成上海了。我的小上海跳进黄浦江自尽了。我早该明白,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唉,无法相守,何必相遇……无法相守,何必相思……”
    武汉心里咯噔一下,又死了一只小上海。他想问详细情况,南京又不肯说了,南京只说他要彻底和资X主义划清界限,用劳动改造自己,争取当劳动模范,为XX主义建设做贡献,做XXX的急先锋,用XX主义XX思想武装头脑……
    武汉很着急,只好去找重庆了解情况了。

 

面对狂躁的重庆,武汉只有陪着笑脸说:“袍哥,啊不对,渝哥,您家是不晓得,去南京的小上海最近也死了。”

电话那端瞬间沉默了下来。武汉只能听到重庆的呼吸,嘶嘶嘶嘶,就像蛇一样。

过了半晌,重庆问道:“那他呢?他怎么样了?”

南京还能怎样,看电话里的势头,可能已经开始伤春悲秋了,一边说“我没事我没事”
,一边偷偷写两首小诗,对着秦淮水沟自弹自唱,“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然后他的眼泪会从春流到秋,从冬流到夏,却再也唤不回心爱的人儿的一次回眸。

 

但是武汉为了弄清023号小上海的死因,只能说:“他情绪稳定,正在争取当劳动模范。”

重庆又问:“那‘他们’呢?有没有也对他怎样?”

武汉不太乐意卷进重庆南京和“他们”的复杂关系里,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经验告诉他,不该他管的事不要管,他管不起。

武汉说:“渝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养的小上海是怎么死的?你看我这里有桥要建,有堤要修,万一我的小上海也死了,损失了个高级工程师,工期又要延迟。1931年和1956年我这里被淹成什么样你也知道……”

结果他还没问完,重庆已经把电话挂了。再打过去,电话占线,武汉琢磨着重庆可能打电话给南京了。

 

折腾了老半天,桃板没搞到,还知道了生存状态最好的025也死了的消息。武汉心里直打鼓,他偷偷扒开门缝看了看027号小上海,小上海此时把椰枣罐头整个放进了武汉的大水杯里,正抱着那个水杯窃窃私语,就好像抱着心爱的小熊玩偶。

武汉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水杯的。

那天十几只小上海都往大上海身上扑,小上海们被摘下来之后,都交给下放的城市看管。武汉哄了一晚上才把027号小上海哄睡着,后者一晚上都拍着武汉的胸膛哭嚎着:“坏!坏!都是你的错!我要跟阿哥走!你别拦着我!”

小上海哭睡着了,天也亮了。武汉用报纸卷了两根烟,打算去XX宾馆旁边的公园放松一下,然后就在公园撞见了北京。

北京坐在一条长椅上,有个人把头枕在他腿上睡。一件军大衣盖住了那个人的头和身子,只露出腿。北京见有人来了,又把军大衣往上提了一下。

武汉猜想那个人可能是上海。宾馆里太吵了,十几只小上海齐声哭号的杀伤力不可小觑,他十分同情不得不跑到外面睡的上海,然后打算绕路走。

结果北京对他招手,示意他过来。北京面色红润,气色十分的好。他开始问武汉一些问题,比如1956洪水的重建情况啊,地里的收成情况啊,各个单位的思想建设情况啊,都是又臭又长的问题,武汉熬夜了一晚上,十分不爽,好几次拔腿欲走,都被北京叫住了。

可能过了半个小时,也可能是一个小时,北京终于不再问了。他打开手边的一个编织袋,从里面拿出一罐没开封的咸菜送给武汉,对武汉说:“今天多谢你了。祝你过得愉快。”

武汉瞟了一眼,编织袋里还有两个保温碗和两副碗筷,保温碗里面装的可能是粥,咸菜应该是和粥一起吃的。他觉得这个早晨真是莫名其妙的。

回到宾馆后,临近中午的时候027小上海醒了,他看见咸菜十分开心,那天还多吃了两碗粥,吃得直打嗝。还没离开帝都,一大罐咸菜都被小上海吃光了。后来他给小上海找的替代品,小上海都不乐意吃。

难道说,这罐咸菜是上海的东西?

 

武汉决定再跟上海联系一次。

可能小上海看中的不是桃板和咸菜,而是“上海的东西”吧。

而且,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小上海是上海身上掉下来的肉,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小上海不跳江。

 

 

 

打给上海的电话一开始是北京接的,他随后很快把听筒给了上海。上海接电话之前,有布料悉悉索索了好几下,随后出现了一种很安静但不空旷的背景音。上海的声音十分疲惫,回答很简短,但是尾音拖得老长,似乎有些喘不上气。

武汉先小心地问道他知不知道025号小上海死了,上海说他晓得,武汉又问他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上海说还在查,最后武汉问他该怎么样防止027号小上海自杀,上海沉默了一会,没有讲话,只是呼吸越来越粗,听筒那端出现了长达三十几秒的诡异沉默,武汉隐隐约约听到了野兽的嘶吼,随即,上海大口喘着气,北京夸张地说你怎么犯哮喘了,上海说侬老讨厌的了,然后听筒被北京抢走,匆匆说一句过会再打来,就挂掉了。

武汉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了,但是他不敢验证自己的猜想。他又扒开门缝,小上海已经枕着咸菜玻璃杯睡着了,小小的脸上还带有思乡的泪痕。武汉轻手轻脚地抽走咸菜玻璃杯,把小上海抱到竹板床上。然后又打开玻璃窗,让纱窗透气。他翻出小上海从上海带来的小团扇,坐在床边给小上海扇风。

梦中,小上海小脸上泛着红潮,他咯咯笑了几声,嘟哝道:“燕然,侬老讨厌的了……”

武汉打了个激灵。各种诡异的想法在他脑中翻涌,莫非小上海和上海的脑子是通的?这也难怪,小上海其实可以算是上海的分裂之身,他们长得其实一模一样,根据毛子专家李森科的遗传学理论,他们某种意义上应该是多胞胎。大上海在北京治牙疼,并且治了半年多了,呃……小上海不会是想北京了,所以纷纷害了相思病,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死了?

武汉看了一眼那个咸菜罐子,上面没有什么包装,原先在的咸菜也显得像是手工制作的,做好之后才放进去的。怀揣着对北京的若干猜想,武汉扔下小团扇,跑出去拨通了天津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022号小上海,他一开口就是:“哎哟,吃了嘛您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背景是天津的声音:“沪子(zei),谁啊?找我你?”

 

沪子(瓠子),还丝瓜呢!武汉哆嗦了一下,但是突然燃起来一线生机,022号小上海听起来朝气蓬勃,肯定长势良好!他激动地说:“快快,让二爷接电话!”

022号小上海“诶!”了一声,朝着天津喊道:“找您的,您快下来接客吧!”

随后二人一捧一逗,折腾了好半天天津才和武汉接上头。

 

 

天津大笑着,和武汉刚刚打了个招呼,身后同样大笑着的022号小上海就打了个嗝儿,瘫倒在地,兴许再也不会起来了。

 

 

就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020号小上海腰上栓了一根绳子,就像一只蜘蛛一样面朝下,距离粪坑上面漂浮的一张纸巾只有0.05毫米。粪坑上面有一棵树,020号小上海身上的绳子穿过一根不算粗壮的树枝。不远处,广州掩着口鼻,脚下踩着那根绳子的边缘。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报纸,毫不理会叽叽叽叽咒骂他的小上海。广州没有注意到,一条条水蛇在粪坑里游动,兴奋地吐着信子。

 

024号小上海戴着防护眼镜,挂在墙上抢修电缆。沈阳前夜刚刚去学习了审判战犯的会议,他困倦地打了个瞌睡,不小心拉下了电闸。

 

只穿着一条裤衩028号小上海推倒面前的“长城”,嚷嚷道:“好烦啊(成都话),又输了!”麻将桌对面的成都微微一笑,摇着羽毛扇子,旁边堆着小上海的衣服。“再脱下去就太难看了。”成都说,“这次,输了的吃花椒怎么样?”

 

029号小上海好奇地拔下了西安放在书房里的一壶汾酒的瓶塞,里面幽幽地冒出一缕蓝紫色的烟雾,混杂着水银蒸汽。秦腔在耳边流动,两千年前的亡魂被唤醒了。

 

0592号小上海端起望远镜,看着对岸“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大标语,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尽管金门炮战要两年之后才开始,但是此时,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偶然打到了厦门。

 

008862号小上海正潜伏在台北街头吃着刚买的烤肠,此时,某位高级将领觉得他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叫副官把他带过来。副官提起他就走,烤肠的竹签不慎被小上海推进了咽喉。

 

 

而这一切,武汉都不知道,027号小上海也不知道。

被北京狠狠地压在身下的大上海,也不知道。

 

命运的齿轮,转动了。



第二章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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