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拟普通爱好者,我专科生文化程度不高,杠我就是你对(电子厂打工妹,工作忙更新不稳定

《旧都》第十六章 劫数东南天作孽

沈阳沦陷。

安东沦陷。

抚顺沦陷。

本溪沦陷。

营口沦陷。

辽阳沦陷。

长春沦陷。

四平沦陷。

吉林沦陷。

齐齐哈尔沦陷。

锦州沦陷。

哈尔滨沦陷。

牡丹江沦陷。

海拉尔沦陷。

满洲里沦陷。

山海关沦陷。

承德沦陷。

天津沦陷。

北平沦陷。

张家口沦陷。

大同沦陷。

保定沦陷。

石家庄沦陷。

归绥沦陷。

包头沦陷。

太原沦陷。

上海沦陷。

苏州沦陷。

无锡沦陷。

1937年12月,中华民国首都南京,沦陷。

 

貔貅在长江边疾驰,每迈出一步,宽厚敦实的掌心都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貔貅喷着粗气,水雾从它粗大的鼻孔里喷出,又随着他奔跑而带动的风一起,消散在空气里。

 

他背上的男子面朝下横着趴在貔貅背上,随着颠簸上下起伏。他腰间的皮带不知所踪,本该松松垮垮的墨绿色军装却因为被血浸润而紧贴身体。一滴暗红色的血顺着他无力垂落的手臂滑落,摔在地上滚满了灰尘,又破碎在貔貅踩出的脚印里。

细细看貔貅走过的地方,这样染血的脚印,遗落了一路。

 

“貔貅……没有用的。”貔貅背上的男子惬意地将脸颊贴近貔貅背部的鬃毛,一抹微笑浮在唇边,使人莫名地心悸。他闭上眼睛,享受着死亡前夜的宁静。

 

“胡说什么!战争才刚刚开始,我们去武汉,武汉还没有沦陷!武汉没了,我们再去重庆!”貔貅瞪得如铜铃那般大的眼睛因为悲愤,撑满了血丝,它怒吼着,声音在枯水的河道两侧回响,江风呜咽,将他的话语重复了一遍,回音又激起了回音,一声盖过一声,仿佛同时有好几个人在讲话那般,厚重而苍凉:“神州陆沉又如何,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一息尚存,有朝一日你定会反攻回城的!”

 

 

“呵…我连战争…会开始…都预料不到…”就这么几个字,南京城城主江宁断断续续说了许久,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气声,仿佛随时会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死去。

 

江宁微微抬眼,昔日神采飞扬的黑眸越来越黯淡,瞳孔已经扩散了。他早已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他抬起仅剩的左臂,抓住貔貅的一撮鬃毛,“放我……下来……我不想……”

 

 

“倘若你就这么不负责任地死了,新任的南京城城主就将长于日本人之手,沦为彻头彻尾的大汉奸!我不要做汉奸治下的城灵!”

 

 

声音出奇的大,就连江水荡漾的声音都被貔貅的呐喊盖过了,这一次比前一次激起了更多的回音,可是江宁已经快要听不到的,貔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一滴温热的液体随着风飘到江宁失去血色的脸上。

貔貅,是你哭了吗?可是……对不起啊…我真的不适合做帝都…这一切…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时,蒋一定要沈阳坚持不抵抗,避免和日本最精锐的关东军为敌,我劝他不要放弃东北,不要将十分之一的土地,占整个民国半壁江山的燃料与军火拱手让人,可是他没有;

马占山在齐齐哈尔苦苦抵抗,半个月内连发二十五封求援电报之时,我恳求他不要一味剿共,不要一味争权夺利寒了三千万老百姓的心,可是他没有;

长城之战,山海关和热河沦陷,我苦苦哀求他不要眼睁睁看着华北暴露在日军的铁蹄之下,可是他反倒把一心抗日的张学良下了野,委托何应钦和日军签订《塘沽协定》,拿中华的土地儿女的血肉去换取那所谓的和平……

直到北平沦陷之后,庐山讲话以后,红低头愿意被编入国民革命军,蒋才愿意放下“攘外必先安内”的恩怨,可是,已经迟了啊……

我还能怎么办……从上海沦陷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场战争,是输定了。

 

貔貅奔跑的步伐已经越来越慢了,每走一步,都比往常要吃力。

这里,已经到了南京城的边缘,快要离开南京的势力范围了。

 

身后有卡车碾压沙土的声音,还有零星流弹划过江宁的发梢,留下炽热的空气和呛人的硝烟,有追兵赶来了吗?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就快要死了啊……

 

生前的一幕幕景象就在江宁眼前重现,在办公室里就抗战问题同自己大打出手的王燕然,坚守南京城斩断退路背水一战凿穿船底的唐生智,自相残杀争夺撤退船只的军队,亲手将太阳旗插在总统府楼顶的日军,被剖开肚皮的孕妇,刺刀尖上的胎儿,万人坑中被机枪扫射后无辜惨死的平民,被自己的子宫活活捂死的少女……

 

 

如果这是上天要亡我南京城……我究竟还有什么能力反抗…

 

清亮的鸣叫宛若一把尖刀,伴着一道金光划破了幻境。江宁身体一轻,仿佛升空了那般,貔貅在嘶吼着,冲进如雨点般密集的弹雨,扑翻了载满日本兵的卡车,傻瓜,你在做什么啊……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江宁透过朦胧稀薄的浮云看到,貔貅咬断了卡车上的所有日军的咽喉,中弹的貔貅摇摇晃晃地跄踉几步,最后滚进了冰凉的江水里,就在离开江心中轴线之时,它化为了一尊灰暗的石像,就和蹲守在灵觉寺前的貔貅石像,一模一样。

 

貔貅巨大的身躯在波涛滚滚的江水里被撞得身不由己,最终,江水吞噬了它,起伏不定的江水甚至没有因此泛起一丝涟漪,就和貔貅坠江之前,一模一样。

————

1930年下半年,蒋与各路军阀的大混战,以东北军南下支援告结。就陆军而言,东北军的军力屈居蒋之下,排行第二,但是,海空军却是蒋、阎、冯、桂的总和。谁能得到东北军的支持,谁就能得到天下。蒋给予张大帅200万元“吸烟费”,又用金兰之情相求,再给了东北军2400万军费。

于是,1930年9月18日,东北军入关,平定中原并驻扎在北平城。但东北军的南下,也造成沈阳一带精锐减半,防务空虚,1931年同样是在9月18日,“九一八事变”爆发,东北沦陷。

 

军阀混战结束后不久,江宁离开了中山陵,官复原职。这一年多的离去让他对政事生疏了,此时正重新熟悉着局势。他忙得连睡觉都没时间,原本谁也不愿见的,但黄沪笙来了,他本想休息一下,可黄沪笙带来了下野多日的王燕然。

 

王燕然上来就说:“东北沦陷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北平。或许日本还会开拓东南战场,两线作战,上海首当其冲。现在不在东北狙击日本,日后必将酿成大祸,总有一天,全面侵华会爆发。”

 

江宁就像在听鬼故事一样听他说这些推测。在那个时候,人们普遍认为日本吃掉一个东北也应该满足了,是不会再南下的,更不会对十里洋场的上海动手。对上海动手,等于在挑衅英法美等国。此时才1931年,没人知道未来会如何。

 

江宁抱起了双臂,说道:“你瞎说什么?国联和九国公约会干涉日本的。就算有战争,也只会是小小的局部战争。东北我们会想办法收回,但现在做不到。”

 

王燕然镇定地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就我的观察,国联就是个恃强凌弱的东西,指望不上。目前中原大战对各路军阀消耗太大,都为了保存手头的实力不愿抗日。但是我认为张大帅是很好的人选。他手里兵强马壮,现在沦陷的又是他的老巢,他老爹也死在日本人手里。他心里的坎儿,也不过是不想违抗中央,不想被认为搞独立王国。”

 

 

他出谋划策道:“是我的话,会联合张大帅逼宫蒋,再煽动全国投入抗战。虽然蒋看上去已经被汪逼下野了(1931年12月),不过按照他的一贯作风,很快会回来的。就像你们当年逼我那样操作就很好。先在全国策动舆论,学生商人工人一起来,同时煽情东北的苦痛,并且对底层军队抬营。”

 

江宁的第一反应,是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以为王燕然在追究二十年前的旧帐,但是凭借他对王燕然的了解,王燕然在说真的。这个人,凡事只论结果,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无视一切礼义廉耻、道德底线。他信仰成王败寇,特别能忍能抗压,面子在他看来是虚的。就像女皇武则天,骆宾王写诗文骂她,她想的不是泄愤杀掉骆宾王,而是反思起了人才筛选体系,责问宰相为何优秀的人才遗落。大约被人骂不会少块肉,但人才外流就成了他人的战力。

 

王燕然又推荐道:“你身在中央,给他找个中央的高层,让他名正言顺即可。我看汪也不错,比蒋好糊弄。他身上过分的理想主义和文人软弱,很容易被说动。但就是太软弱了,可能是把双刃剑。而且张大帅太重对蒋的情义了,不一定会跟着汪走。”

他顿了顿,说道:“不过我有点怀疑汪这个人现在已经暗中通敌日本,他哪哪都不对劲。”

 

通敌日本?你从哪推测出来的?就凭着收音机和几篇新闻报道吗?你是他爷爷还是他爸爸还是他老婆陈璧君?蒋下野后,汪现在当选了常务委员,天天和我在走廊里见面,我怎么看不出来?而且他和蒋分分合合多少年,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蒋下野了他也请了病假,称糖尿病复发要住院。

江宁不怒反笑:“还有呢?”

 

王燕然道:“如果你打算用汪的话,把他用完后一定要杀了他。他能背叛同盟会,也能背叛ccp和苏联,背叛你们是迟早的。就算现在没有叛变,他不是一个能够抗战的人,极有可能被诱降。”

 

江宁冷冷地盯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全面抗战?逼宫?通敌?诱降?”

他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厉声质问道:“你都下野多少年了?是地摊小报看多了吗?尽是些无稽之谈!”

 

王燕然冷静地说:“这是我的政治直觉。我的推测是负责任的。”

 

江宁捶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茶杯、钢笔、台灯都跳了起来,“这栋楼里他妈的坐着一大堆搞政治的。你去找,一个一个办公室说,能找出来一个相信你的,我就把桌子吃了。”

 

江宁越是生气,王燕然越是平静,他说道:“正因为他们都不可能相信,所以我找的人是你。江宁,这么多年来,我哪一次不是先来找的你?”

 

江宁已经失去了冷静,他答非所问地斥骂道:“哪一次?你吸大烟吸了多少年了,脑子晕了吧?上上上次是你说签了《南京条约》开了通商口岸,列强就满足了。结果那只是个开始。上上次是你说搞洋务就够了,富国强兵就够了,别的不需要学。结果呢?北洋水师惨败,银子被挪用去盖了花园。上次你说立宪好立宪棒立宪顶呱呱的时候,我们已经都不相信你了。”

 

他越说越气,先是把一盏茶盅扔了过去,王燕然轻巧地闪过,茶盅砸得粉碎。他又扔出了桌子上的台灯,王燕然低头躲过,灯泡和灯罩砸分了家。他趁着王燕然不注意,单膝上了办公桌,双手拎起了他的领子,他对着王燕然的脸,贴得非常近,狠戾地说:

“滚。越远越好。我不相信你。”

 

王燕然推开了他,把办公桌推得直晃荡,桌上的物品掉落了一大半,问道:“你是不是想打架?要不这样,打赢了听我的?”

江宁心中升腾起一股邪火,他顺手拎起椅子,双手举起,对着王燕然掷去。王燕然用手挡了一下,椅子打散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卷起的风导致纸页被打得漫天飞舞。

椅子砸在了门上,把门弹开了,黄沪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片狼藉。

看到黄沪笙,江宁的理智回来了一点,他蹲下身整理着文件,也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王燕然想帮他一同收拾满地破碎,江宁猛地抬起头,凌厉地命令道:“别乱动!”

王燕然拿的只是一张白纸,但江宁真怕自己真的会当着别人的面继续失态,他极力压下愤怒,换回原本平稳淡然的声音,掩饰道:“这是机密文件。”

 

王燕然站起身,系上自己被扯开的扣子,围上白围巾,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半是妥协,半是无奈,对他说:“那我走了。”

江宁专心收拾着地板上的文件,他冷却下来的大脑飞速旋转,如果王燕然相信他自己说的,那么他一定会到北平城中的张大帅身边。退一万步,如果抗战真的爆发了,万一日后真的有必要逼宫蒋呢?到那时候将是个什么境况?万一…

他冷冷地说:“你想做什么随你,没必要让我知道,你的事我不想插手。”

但不代表我不会插手。

王燕然点头回应道:“好。”

黄沪笙把他送走了。待到黄沪笙回来时,江宁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办公室,又把窗户打开,双手撑在窗棂上,看着庭院里习以为常的风景。这是他心绪烦乱时的习惯。

在王燕然沉迷于吸大烟以前,他拥有超凡的政治直觉,确实能说中不少。但那时候他还身在漩涡的中心,不像现在,据说天天和一群文艺青年吟诗作对。江宁也是半信半疑。他既不愿轻信,又担心成真。

 

他将头埋在黄沪笙的胸口,请求道:“帮我离开一下现实。”

 

 

 

 

 

 

 

 

 

———

王·大预言家·神算子·燕然。当年也确实流言纷纷什么说法都有。

又是文风不一样。前面貔貅那段我2015年写的。或许我真的不适合这样稍微华丽点的风格,我自己都看不顺眼。这还是改过的,原文更加蛋碎_(:з」∠)_

仔细想想也很可怕,2019版《旧都》里面有很多不同时期的文本。2010年的《天朝都王》(主线剧情)、2011年《燕燕》(帝魔雏形)、2012年的《旧都》的剧情分镜和部分文本、2013年《我爱南京大萝卜》、2014年《新城》、2015年《神州陆沉》系列、2016年《城风》系列、2017年2018年2019年一大堆都有…把一个人十年来的风格堆在一起,能一样才出了鬼。再加上这文现在每天新写5-7k左右,写得太快太快了。完结后肯定得大大大修。前提是真TM能写完。

19年5月17日修改。

19年5月2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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