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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十七城》第二十章 夜深忽梦少年事(汉阳登场)

烟雨苍茫茫,龟蛇锁大江。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

武汉长江大桥是架在两座山上的,一座是武汉武昌境内的“蛇山(古名黄鹤山)”,山上有黄鹤楼。另一座,就是武汉汉阳境内的“龟山(古名翼际山)”。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龟山脚下有一座“却月城”,和长江对岸的“夏口城”遥相呼应。

夏口城建于公元223年,为东吴的孙权修筑,而却月城修建于东汉末年,具体生辰不可考,历史上记载,却月城于公元208年落于孙权之手,筑城年份肯定比那时早。总而言之,却月城才是武汉三镇境内最早的城市。

 

当然,后面的故事发生在三国之后的五百年,那时候,却月城已经演变成了汉阳城。此时,三国风流人物已如滚滚长江东逝水,晋代衣冠也已成古丘,李隆基、杨国忠、安禄山,正在中原大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盛唐末期,汉江之水尚未改道,还是在龟山西麓入江,现在的汉口依然大半泡在云梦遗泽里,真正管辖长江北岸,和南岸的那座城市遥相呼应的,是汉阳城。

 

随着夏口奉命北上支援襄阳平定中原乱局,小黄鹤的生活冷清了下来。有道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有时夏口会寄书信回来,是小黄鹤生活中的亮色。那时的小黄鹤于文墨不通,便去请教一江之隔的汉阳城主。汉阳看在夏口的面子上,分外善待它。

 

小黄鹤趴在案几旁,聆听着汉阳姐姐的诵读。它从下向上仰望汉阳姐姐的面庞。这不是一张柔美的典型女性脸庞,而是符合唐代审美的“面如中秋之满月”,鹅蛋脸,身上也有纹理分明的纤长肌肉,虽然不能如男子那般开二百石大弓,也不算壮,但拉开长弓射箭一点问题没有。不去练兵场也不穿战甲之时,汉阳着女儿装,还戴银杏叶耳珰,额心亦有红色花钿,有时是银杏叶,有时是月湖的形状。夏口无聊之时雕刻了一支鹤头木簪子,此时正在汉阳姐姐的乌云鬓发之间。

 

小黄鹤曾听鄂王城提起,汉阳姐姐颇有孙吴孙尚香之遗风,“才捷刚猛”,平日里也是“侍婢百余人,皆亲执刀侍立”。唐朝也算是女性地位较高的时代,无男女之大防,可和离,可再嫁,女性出门可以骑马。唐太宗李二有一姐姐,史称“平阳公主”,当年拉起7万部众,响应父亲李渊的起义,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以军礼下葬的公主。山西有一关隘,名“娘子关”,也是因为她曾经在此驻守。后来,还有武后垂帘听政并登基为皇帝,有女相上官婉儿,还有镇国太平公主一同处理政事。

其他城主说起汉阳姐姐,还有宜昌姐姐,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讪笑,城主刚猛是好事,身为女性城主刚猛,却多了一些事。

但小黄鹤并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妥,它是仙鹤的后裔,本就不属于这世间,也无所谓世间的约束。它在这世上,只有夏口一个亲人,或者算上后来亦师亦友的凤凰,说什么男尊女卑,说什么忠君爱国,又什么民生多艰,这对一只鸟儿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现在谁愿意善待它,替它念夏口的来信和帮它回信,它就喜欢谁。

 

汉阳姐姐写好了小黄鹤口述的回信,又读给小黄鹤听。随后,她把小黄鹤抱到案几上,让它的脚爪沾上墨汁,在落款处踩了两脚,算是个签名。等到要封装的时候,小黄鹤说道:“等一下!”随后便用喙拔下了自己的一根羽毛。

汉阳姐姐来不及阻止,只得接下了小黄鹤的羽毛。那是淡黄色的翎羽,尖尖上带一点黑色,不同于软软的雏鸟绒毛,翎羽长而硬,可以用在箭尾,也可以用在扇子上。小黄鹤此时在换羽,身上大半的雏鸟绒毛都脱落了,又有新生的羽毛长出来。

“别拔了,”汉阳姐姐责怪道:“你好不容易长出来几根。”

小黄鹤却不这么想:“羽毛拔了还能再长。我怕夏口忘了我长什么样。”【注释一】

汉阳姐姐又说:“等你的羽毛长全,就可以飞了,到时候可以去襄阳找夏口。”

一听到可以去“找夏口”,小黄鹤激动地拍了拍翅膀,差点把信吹跑。此时它还在长个子,翼展打开几乎有孔雀那么大。汉阳姐姐按住即将被吹跑的信,装进了竹筒里,又用火漆封好,交给了下属。家书随军情寄来的,也随军情一同回复。

 

汉阳姐姐问道:“最近书读得怎么样了?”

小黄鹤一直想亲自给夏口写家书,但它没有手,只能用羽尖儿蘸墨水,爬几个歪歪扭扭的小虫字。汉阳姐姐却说不要紧,江陵城有一只老凤凰,可化作人形,想必小黄鹤日后也可以,所以先读通了文墨,把字认全了,日后自能下笔。

小黄鹤兴奋地在地上跳了两下,答道:“我最近刚读了楚国宋玉的《神女赋》!”

汉阳姐姐有些意外:“是楚辞啊。这可不太好读。不过,‘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故事非常凄美。”

小黄鹤歪着头,疑惑道:“不对啊!既然神女无心,又为何要进入襄王的梦中呢?明明不和他见面就好了啊。只要不见面,不产生联系,就不会叫人浮想联翩,又生出许多故事。”

 

汉阳姐姐耐心解释道:“这只是一场梦啊,浮想联翩的是襄王自己,和神女没有关系的,不是神女想要入梦。而且,文中还写神女‘贞亮清洁,意态高远,以礼自持,凛然难犯’,最后也‘将辞而去’,可见,即便入了襄王的梦,神女也是没有其他意图的。自始至终,都只是襄王单方面的凝望。”

 

小黄鹤还是不懂。于是汉阳姐姐举例道:“倘若襄王是夏口,你是神女,那么就是襄王给神女写信,神女既没有收到,就算收到了,神女也不会回复。写信是襄王单方面的事情,既然写信未经过神女的同意,神女也没有回复的义务。”

小黄鹤迷茫地答道:“为什么不回复呢?只要夏口给我写了信,我一定会回复。”

 

汉阳姐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这个例子举的不太恰当,她又说:“襄王和神女的关系,十分遥远而疏离,约等于是陌生人,而你和夏口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自不可比。倘若……有一座很陌生的城市,现在要你留在那儿,做他的神鸟,你可愿意?”

小黄鹤急忙说道:“怎么会!就算我愿意,夏口肯定也不愿意啊!我不是老凤凰,在神州大陆上有那么多凤凰山,那么多城主都爱戴它,可这世上只有一座黄鹤楼,就是夏口为我建的黄鹤楼。”

 

汉阳姐姐肯定道:“那就是了。既然你不愿意将他乡认作故乡,那么,神女也无需委身于襄王。而且,虽然神女如此美丽端庄,姣丽脱俗,襄王被她所吸引,这并不是她的过错,她也无需为此负责。”

小黄鹤被说服了,它又问道:“我有夏口,那么,神女有……嗯,另外一个王吗?这些书里并没有写。”

 

汉阳姐姐说:“神女是自由的,她不需要被另一个王拥有。她想选择谁,就选择谁。并且,襄王再怎么‘惆怅垂涕,求之至曙’,那也是襄王的事,与神女无关了。不是小孩的话,都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算是小孩,也只有父母师长需要对他负责。”

汉阳姐姐又说:“在这种……事上,一个人说了不算的,总得双方都有一致的意愿,才有后来的故事。世上有说不尽的痴心人。这样思虑神女的故事,历代皆有之。汉有曹子建《洛神赋》,虽说文中曹子建与洛神情投意合,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曹子建单方面的黄粱一梦。凡梦者,虚妄也。”

 

小黄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是它此生第一次思考这种问题,那时候,它的人生太过于真实,真实得不需要做梦,大部分愿望就能实现。有一缕光亮照射到黄鹤的脸庞上,将它透明如釉的肌肤映照出几分光泽,它睁开眼,回到了一千三百年后的当代。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而汉口还在睡觉。睡姿也很不好,枕头已经不在他脑后了,转移到了他怀里,当抱枕在用。黄鹤推了推他,轻声说:“起床了。”汉口翻了个身,勉强撑起来,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黄鹤去卫生间洗漱,并且按惯例遮住了那一缕红发,等到它出来时,汉口又睡了过去,枕头还掉在了地上,他便抱着自己的膝盖,像婴儿一样蜷缩着睡。

于是黄鹤吹出一缕绒毛,让它落入汉口的鼻孔,随后,汉口打了个大喷嚏。

 

早上的时候,荆门和钟祥战战兢兢地过来带他们过早。在湖北全境都有改良的武汉热干面,荆门找的这家据他说“是在武汉卖过热干面的人回荆门后开的”,“比较接近武汉的口味”。

荆门昨晚和钟祥谈过了,此时钟祥亲手冲泡了透明醇香的葛粉献给汉口。今早面对他们,汉口沉默不语,既不像是为昨天的行为愧疚,也不再延续昨天的愤怒,颇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味道。

 

昨天汉口爆发了一波,他们倒是不害怕得罪汉口,就算随着“大武汉”直辖了,武昌依然还是有一席之地的,他将一如既往以地区发展的全局为优先考虑。但……作为小城市,换你心里也担心啊。万一日后不带他们玩呢?万一把产业转移的机会优先给了别的地区呢?比如说,炙手可热的“天仙潜”?比如说,荆州沙市?“10+1”的小湖北战场,依然多的是竞争对手。

 

即便如此,荆门无比庆幸“游戏规则”改变了,给了他下场竞争的机会。在过去的年月,“城”与“市”是分开的,荆州城是军事重镇,临江的沙市经商津渡,是他的家臣,职责是运送粮食和互通有无。同样,荆门扼守荆山与虎牙山之间虎牙关,也是荆州的家臣。那样悠长久远的岁月,荆门的职责是戍守关口,和大同、保定,他们的命运没有什么不同。说什么“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也不过是经常有人路过的穷山恶水。

几乎是,建城在何处,命就该如何。

 

那时大多数人们,他们能选的路也不过寥寥几条,农民的子女要么还是农民,丰年举债度日,灾年卖儿鬻女。运气略好是地主的儿子,也不过一介乡绅,还是草民。或许可以去闯窄窄的科举独木桥,万里挑一考中个秀才吧,秀才是底层人民能接触到的最高的知识分子了,古代的秀才比当代的博士还要稀少,举人、进士更加稀少,大约相当于当今的省市状元。考中秀才也不过是免去几亩赋税徭役,可为小吏,并不能直接做官。资源名额就那么多,科举也不过是少数人关起门来的零和游戏。

这样的幸运儿,是北京与南京。

 

生在王侯将相家中,或许能承袭爵位,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一代会不如一代,也多的是豪门贵族入不敷出。钟祥、凤阳受帝王潜邸恩泽一朝升天,现今还有谁记得他?

又或许能“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吧,可一朝天子一朝臣,抄家流放是家常便饭。现今长安的太液池、未央宫,已经成了马路下的泥巴,洛阳拖拉机厂比地下的陵寝更受人关注。

 

近代风云巨变,却也是上海、天津、汉口这样的租界商业重镇独领风骚。西风吹到了内陆的汉口,已是十分稀薄,沙市或许能分到一鳞半爪,不沿江的荆门更是什么都听不到。

 

然而生命自有其灿烂,不沿江赦免了荆门的水灾,山沟沟成了荆门的护身符,一无所有意味着是可以挥洒的白纸。“三线建设”给荆门带来了许许多多外地的知识分子和工人,1970年的荆门,路不通、水不通、电不通,他们建设了荆门的路与桥,厂房、医院与学校,把现代化带给了山沟沟里的县城人民。

即使污染水源与空气,即使漫天的粉尘,这些,却已经是荆门生命里最美好的所有,因为除此以外,他没有辉煌过。在他以下,尚有许许多多的县城,从未辉煌过,没有人听得到他们的声音,正如历史洪流中的你和我。

 

命运可以垂怜他一次,他想亲手抓住日后的幸运。从蛮荒底层爬上来的人,没有吃相好看的资格。他什么都想争,什么都想抢,哪怕得来复失去,总比从未得到过要好。当年白居易遇到浔阳江头的琵琶女,她哭诉“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尽管如今“暮去朝来颜色故”,却还可“夜深忽梦少年事”。这何尝不是幸运呢?现在,荆门在争取他可以午夜梦回的“少年事”。尽管这世上没有永恒之城,可我也想曾经来过。

 

荆门还记得,在他辞别荆州独立建市之时,荆州倚在首府大门口,望着他远去。

那时候沙市早已独立省直辖,“天仙潜”也蠢蠢欲动。九曲回肠的荆江悬河时不时决堤,命运折磨着荆州。有的英雄传奇般的螳臂挡车,可荆州却即将被碾死。

 

“荆门……走吧。”荆州如是说道,也再无话可说。世事变迁太快,即使是作为城市,荆州也已到暮年。他比咸阳幸运,比镐京幸运,却也再抓不住日后的幸运。

荆门知道,这位昔日的江汉霸主,如此羡慕他们这些得到新生机会的城市,尤其是“五百年前一荒洲,五百年后楼外楼”的汉口,现在,也要轮到荆州羡慕他了。

 

荆门辞别昔日封主,踏上了那条“荆襄古道”,逆着关羽败逃的路线,从失去的弃城一路北上。

 

 

(2020年3月14日星期六,3060字,2小时46分。)

2020年3月15日星期日,一稿完成,5025字,4小时10分。

【注释一】夏口:实际上唐朝的时候武汉武昌应该叫“鄂州”。

但历史上鄂州和武昌互换过名字,为了防止混淆,所以,如非必要,本文中尽量避免出现“鄂州”这个词。今湖北鄂州尽量称呼“鄂王城”,少年武昌用小名儿“夏口”,元朝名字换过来并取代荆州成为省会后,成年武昌则直接叫武昌。

 

话说……著名网球运动员李娜,她就是武汉汉阳的。

不知为何武汉女的总让我有点怕,她打球打着打着就用“个斑马的莫吵老子”骂老公骂观众。

据说北京女的因为有“当家奶奶”文化,如王熙凤那般执掌家庭,也是很刚猛的。

当然这些地区,男的也很刚猛。

上海的话,男的女的一起细声细气,也是很步调一致了。虽然上海女人也很厉害的说。

 

前文荆门伏的“什么都想争抢”,现在揭盖子了(。)

凌晨三点更新的我,依旧空虚寂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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